2006年12月,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脊柱外科为一名严重脊柱侧弯的彝族孤儿实施了脊柱侧弯矫形手术,这台当年被称为“突破生命禁区”的手术历经6个多小时,经央视等媒体报道,获得社会广泛关注。
后来的故事如大家的祝福,一切向美好的方向发展,广为人知的是手术很成功,彝族少年找回了健康,但幕后还有很多为之努力的医护工作者在努力,其中就有那台手术担纲主麻的医师,如今就职北京大学国际医院麻醉科手术部、疼痛科主任姚兰。
全世界每年完成大约2.3亿台手术,中国每年大于6000万台手术,且随手术适应症扩大复杂手术如心肺疾病、老年手术、器官移植手术患者不断增多,麻醉医师功不可没。
2018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的权威数据显示,我国仅有麻醉医师7.6万人,姚兰就是其中优秀的一员,作为深耕麻醉领域30多年的医生,努力创造奇迹的同时,她希望更多人了解麻醉专业工作,了解麻醉医生。
1988年,医学生姚兰的选择
如果从祖国医学来追溯,三国时期的名医华佗使用麻沸散救治患者被看作是有详细记载的最早的手术麻醉;而1842年3月30日,美国麻醉医生克劳福德·朗(Crawford Long)使用乙醚浸湿的毛巾为一名患者成功切除了其颈部直径1.5英寸的肿瘤,这是世界公认的麻醉划时代的进步,但人们往往将1946年美国医生莫顿在媒体面前公开实施的乙醚麻醉视为现代麻醉的开端。
历史总是透着些许朦胧,但对于姚兰来说,她清晰记得自己开始做麻醉医生的1988年,说起当时自己第一次为患者实施麻醉的场景,话语中依然有些激动。
那是一名长时间受类风湿关节炎折磨的患者,关节变形肿胀得厉害,需要实施膝关节手术,初出茅庐的住院医师姚兰和指导老师的任务是为他实施椎管内麻醉。
当时培养年轻的麻醉医生,因为是跟随指导老师工作,不能挑选患者,“不是上来选择一个病情轻的,碰到什么患者就根据手术需求进行什么麻醉工作。”那名患者长期服用激素类药物,加之其它并发症,身体状况很差,而当时的麻醉药物选择和监测手段都没远远那么今天先进,那次麻醉并不容易。
作为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实习期间又得到老师的悉心指导,自信自己动手能力比较强反应也比较快,姚兰曾经考虑过选择做外科医生。但长辈觉得女生的体力可能跟不上等一系列原因,她最终选择了麻醉这个介于内科和外科之间的领域。
然而,真正的职业临床工作一段时间,姚兰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当头一棒”。年轻时候很容易因为挫折而改变方向,她也曾想过“算了,别干麻醉了”,甚至提交了辞职报告,但是当时的主任非常认可她的天赋和性格,觉得“你能够做好麻醉,就是做麻醉的料”,为此压着辞职信不批,并鼓励她坚持下去。
时隔30多年再说起这段经历,姚兰非常感慨,笑着说:“时至今日再想起往事,长辈的意见和建议如何采纳,对于年幼的我们来说,全凭合理冷静思考,外加一些运气。当时听了主任的建议没有改行,要不然现在就没有麻醉医师的我了。”
麻醉已经走过将近200年,但麻醉医生在全世界依然十分稀缺,个中的风险与辛苦自不待言。如今在给北京大学医学部的医学生授课时,每当有学生咨询她关于麻醉方向的相关问题时,她像30年前的慈爱老师一样会给予鼓励,更重要的是鼓励他们踏进麻醉的大门,了解麻醉,了解其中的重要性、辛劳、风险后,真正愿意投身其中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外科医师及其他团队成员一起挽救更多的患者,让更多的患者不再绝望。
配角也有大贡献
从医30年,姚兰医师负责过很多知名手术的主麻,如央视报道的小儿三聚氰胺“肾结石碎石术”,如终末期肾病患者同种异体肾移植手术、肝移植手术、心脏移植手术的麻醉,有即要保命又要保持视力的低体重早产儿眼科手术的麻醉。
但在众多宣传中很少有人注意到麻醉医生的名字。她说: “麻醉医生是一群很有奉献精神的人,努力做好配角工作的同时,忘记了合理宣传,大家不太清楚我们的工作的重要性及价值,从某种角度来说有我们自己不重视宣传的问题。”
演员常说“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放在麻醉医生这里,则是“有小手术没有小麻醉”,尤其是大力推广舒适化医疗的今天,麻醉医师的工作更是举足轻重,为术者创造最好的手术条件,确保患者的手术麻醉安全,麻醉人一直在践行。
过去,很多医生不敢收治或慎重收治的重症患者和存在严重并发症的患者,现在都有了手术机会,因为外科医生的水平不断提升和麻醉医师的水平不断提升,给患者提供了更加安全的手术条件。
姚医师向39健康网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同样是卵巢癌根治手术,一个患者年龄较轻没有合并症,一个是合并严重心肺并发症的老年患者,很可能后者就没有好的手术麻醉机会了。
即使选择实施了手术麻醉,麻醉医师的好的认知、麻醉药物的选择与配合、监测手段的完善等也会影响手术麻醉的安全与转归。过去某些药物起效很慢、代谢很慢、代谢产物引起不良反应等,“甚至手术都结束一些时间了,患者呼吸可能还迟迟没有回来。”
幸运的是,随着医学的不断进步,麻醉学科这些年取得了“强有力的长足的发展,麻醉药物已经可以做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监测手段不断完善,目标导向越来越清晰,麻醉医生现在有能力也有信心配合手术医生救治更多的特殊重症患者,让他们获得手术机会。
无论是为100岁的老人实施麻醉,还是救治不足月的低体重早产儿(不到1.6公斤的患儿出生就筛查出眼底病变,如果不在48小时以内尽早治疗,就可能导致不可逆的眼部损伤),还是因为病变就医时气管被挤压不足3.7毫米,还是不到3岁的患儿因颈部巨大纤维肉瘤气道严重被推挤进而影响生命……姚医师及他们的团队均优质胜任。
婴幼儿无法像成年人一样配合,为婴幼儿实施麻醉难度更大,即便当时手术科室和麻醉科室为小小儿保命还是要眼睛两难有分歧时,在做这是个残酷的选择题时,迎难而上有担当,完美完成了麻醉配合工作,在保护好小生命安全的同时,也保住了婴幼儿的眼睛,“哪怕患儿保住了一丝光感都意味着他的生活有更多希望。”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姚兰医师和团队的“艺高人胆大”已经是大家的共识,尤其是在医患关系比较紧张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拒绝过一台获益大于风险的手术。正是得益于有足够好的金刚钻,也揽了很多瓷器活儿,更重要和难得的是他们认为这是麻醉医生应该具备的能力、责任与担当。
麻醉医生不是麻醉师
麻醉师,很多人会这么称呼姚兰医师所在的麻醉医师们,但正确的称呼应该是“麻醉医生”。
师,比如工程师强调更多的是设计和技巧,但对于麻醉医生来说,不仅仅是掌握给患者操作椎管内麻醉、深静脉穿刺的能力和让患者睡过去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在手术期间管理和维护患者全身脏器的良好灌注确保维护好他们的功能,努力确保生命体征平稳以及内环境的稳定,还有术中出现的一切预料和难以预料的风险,成为手术安全名副其实的护航者。
姚医师曾和外科医生及团队一起救治一名脑血管破裂急诊入院的患者,手术医生的责任是尽全力找到破裂血管止血,而作为主麻医生,这名患者生命体征的平稳维护,包括紧跟的输液输血、止血药物及其相关药物治疗等台下救治工作都是由麻醉医生来完成的。当患者成功获救后,麻醉医师成就感满满。
麻醉医生为外科医师创造最佳的手术条件,助力外科医师实现进一步救治患者的理想,也正是有麻醉医师强有力存在,让患者得以在安全无痛的条件下接受手术。
这要求的可不仅仅是技巧,更要麻醉医生拥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临床经验、敏捷的反应和快速的治疗,更要有预判,在危及生命的紧急关头做出稳准狠的判断和处理,要求他们不断学习与时俱进,全方位了解各相关学科的知识与进展,是不折不扣的活跃在手术室内外的“全科医师”。
当舒适化医疗到来的今天,麻醉医师不仅仅奋战在手术室里,在产房、胃肠镜室、口腔科、肿瘤病房等地方都可以看到麻醉医生忙碌的身影,让患者舒适地完成检查或治疗。
姚兰带领的团队,除了每天近100多台手术麻醉外,还有分娩镇痛、无痛胃肠镜、无痛人流、无痛取卵、无痛儿童结石碎石、无痛儿童牙矫正治疗等。
采访当天,我们跟随姚兰医师来到北京大学国际医院的麻醉评估门诊,一位幸福待产的二胎妈妈正在接受麻醉评估。
她是在一个妈妈群里了解到分娩镇痛知识的,也从国外朋友那里确认生产时实施分娩镇痛不会伤害胎儿而且对母子有益,更通过媒体信息了解到北京大学国际医院产科和麻醉科联合开展分娩镇痛,并取得第三方机构排名第一的好成绩,就在先生的陪同下前来预约。
她告诉麻醉医师,之前生头胎宝宝时,虽然也是在北京某知名三甲医院,但没有分娩镇痛服务项目,当时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如今越来越多的妈妈知道并选择分娩镇痛时,这让麻醉医师很欣慰,但同时他们也注意到很多妈妈迟迟下不了决心,在实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选择分娩镇痛来减轻痛苦,这对麻醉医师充分了解产妇及胎儿情况达成最优服务增加了难度。
姚兰现在鼓励孕妈妈们,提前选择分娩镇痛,当有规律的宫缩开始以后,就可以进行分娩镇痛了,孩子完全产出、胎盘完全娩出等相关处理完毕后再停药,如此才能尽可能地减少妈妈的痛苦,有更佳的分娩镇痛体验。
分娩牵扯到孕妈妈和胎儿两个生命的安全,对麻醉医生的要求更高,如何拿捏得恰到好处,保证安全,需要麻醉医生不断总结经验。
看到有孕妇疼到跳楼的新闻,姚医师感到遗憾,“孕妇自己就是一个自然人,有权利自己选择分娩方式”。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也致力于分娩镇痛的宣教,什么时候开始和结束,尊重孕妇及家人、管床医师、麻醉医生的联合意见,也特别希望新爸爸理解和推进这项造福孕产妇的舒适化医疗。
接下来,姚兰和团队会把一些精力放进晚期肿瘤患者的镇痛工作,希望做的更好,进一步体现麻醉医师的价值和人文情怀。
从生命的开始到生命的结束,麻醉医生都在参与其中;如果说过去麻醉医生更像是幕后英雄,如今姚兰医师和她的同行们也很愿意走到台前为麻醉医生代言,向患者打开更多的有阳光的窗。
“90后都长大了,我国有3亿人都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他们对新观念、新常识的认知也会不断提升。” 关于麻醉的未来,姚兰医师和工作在临床一线的麻醉医护充满希望。
注:患者及家属姓名均为化名。
撰稿:李潇潇
摄影:王政